Emma's Story Box

⟪湖中男神與一百瓶藥水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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§ 寫在故事開始之前 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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終於召喚出我們的湖中男神啦！
男神與貓從初期就在各種故事裡出現，所以決定先把他們整理好放出來。雖然也會出現眼熟的背景和些奇奇怪怪的魔法（？），不過和最近在Instagram上寫的 #愛瑪童話系列 不同，這裡收錄的⟪百⟫和⟪七⟫系列故事屬於後童話時代，詳細的世界觀有機會再和大家分享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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總之、建議將兩邊的故事獨立觀看，讀起來會比較輕鬆～這篇最初連載時是2017年的年底，趁著這次機會修了一些細節和時間線，之後會陸續解鎖後童話時代的故事們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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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過還是先來杯巫婆的黑糖薑茶、看看湖中男神和他的一百瓶藥水吧。在下次見面之前，愛你多一點。愛瑪 2022/04/20⠀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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§ Chapter1 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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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久沒問你了
你掉的是
金斧頭，銀斧頭
還是我？<湖中男神>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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湖邊，巫婆手裡調著藥，一邊聽王子——哦，已經變成國王了，抱怨著某個子爵的事情。「不說了，想到那個傢伙我就生氣！親愛的，妳在調什麼啊？味道好熟悉。」 巫婆瞥了他一眼，沒有回答，而是走到湖邊把罐裝的藥水扔了進去。「唔啊！妳在幹嘛啊？製造垃圾對環境不好欸！」 巫婆還是沒說話，露了一個你安靜的表情，然後盯著湖面。平靜的湖面刷地一聲，某種東西破水而出，水花濺得有些遠，點滴落在兩人腳邊。一個半裸身的年輕男子站在湖中，兩手拿著東西，問：「妳掉的是一大把金幣，還是國王小時候穿的鞋子？」
「聽過湖中男神嗎？這位就是了。」巫婆終於開口，對呆滯的國王解釋。年輕男子往岸邊游近，照著巫婆勾手示意把鞋子遞上，她捧著小小的鞋子，微笑低頭看著。「親愛的，不介紹一下？」國王攬過她，眼神微帶醋意的看著水裡人。然而巫婆還沒開口，男子便先說話，是清清淡淡的聲音：「我是人魚，和巫婆小姐只有貿易關係。」「剛才那瓶藥水？」國王挑眉，看著他拿出方才被丟入湖中的藥罐，算是認同地點頭。「不過，那個只要東西落水就會有湖中男神出現、並物歸原主的傳說，就是你？」國王問。
「是的。」「為什麼是在這個湖？該不會想偷看我家親愛的吧！」國王又往巫婆那靠近了些。人魚——也就是湖中男神——苦笑了下，回道： 「我真的需要這個藥。而且，我還在等......」話還沒說完，他仰頭灌下藥水。國王正想繼續八卦下去，卻看見人魚的神色痛苦起來，整個人突然癱在岸邊石頭旁大口喘氣，水底下一雙腿幾乎沒有力氣支撐自己。「別碰他！」巫婆阻止國王的動作並說：「這是正常情況，等會就好了。那罐是讓人魚變成人之後，也能在水裡呼吸的藥。」「啊？不能再讓他變回人魚就好了嗎？」「如果是他奶奶那個年代的藥方還可以，但這位先生選了不可逆的那種。現在要在水裡，就必須靠這個。」 嘆了口氣，巫婆說：「他已經喝九十八罐了，藥效越來越差，對他身體也不好。」已經覺得變成一個新的人了，又走回舊的路，像脫了鞋之後走在玻璃碎片上。疼痛的還遠遠不止這些。「沒關係......我願意，」稍微緩過來的人魚開口，說：「為了她變成人，值得；在這裡等她，也值得。」人魚一家族在海底不算太深的地方生活， 沒有宮殿，沒有名字，沒有童話，他們只有真實的日子。在不去挖海藻就會餓肚子的生活裡，最可能浪漫的事就是浮出海面，看著岸上的燈火，聽人類高歌載舞。因為他奶奶的關係，以前成年就可以出海面的規定，被改成成年之後，要先抓到一 百條魚才符合標準。他沒有什麼特別的動力，便慢慢地抓，偶爾放生，於是弟妹們幾乎都已經合格了，他還在海底悠悠哉哉。「我沒關係，慢慢來就好啦。」他說。後來抓到的第一百隻魚，是靠近岸邊的海域，他趁勢浮出水面，剛好看見一個踏浪的女孩子。原先甘於平凡，後來遇見生命的輪轉，從此不甘於平生。他也不相信一見鍾情，剛開始是好奇，偶爾路過去看看，發現那個女孩子幾乎每天夕陽前都在海邊踏浪，留著長髮，穿著白色裙子，赤腳在沙灘上散步、看海。像個普通的女孩。有一天傍晚下著大雨，人魚浮出水面的時候，看見她的秘密。她在雨中停在原地，接著跪了下去，手掌也跟著撐在沙灘上。
他看見她從柔軟的頭髮，白皙的掌根到細緻的腳踝，慢慢地縮小，再縮小，直到變成一隻靈巧的貓咪。彷彿察覺被人觀察，貓咪迅速地溜走，離去時，脖子上的一串貝殼哐啷哐啷地響。那天晚上，人魚游過大半個海洋去一座湖找到巫婆，說他想要永遠變成人類。
巫婆說，你睡一晚吧，明天下午把藥給你。人魚在那個湖畔邊休息了半天多，總算等到藥了，他馬上打開就要喝掉。「等等，」巫婆阻止他，說：「這是你要的藥，三個小時之後就可以永遠變成人類，但如果你回到水中就無法呼吸。」
「我知道。」「你們人魚真的很奇怪，為什麼都想變成人類？」
聽見巫婆的嘀咕，人魚笑起來，他其實也不是很清楚。「嗯，有點像是、一直以來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，可是某一刻一切突然都有了意義，而且要去的地方從此只有一個。」 他說完，仰頭喝下藥水。「好——甜！人類都喜歡這麼甜的東西嗎？」 完了，他有點後悔了怎麼辦，海藻都是沒有味道的。「黑糖很健康，那是你們人魚不懂。」 好吧。他和巫婆道了謝，便鑽進水裡往海岸游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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⠀⠀⠀⠀§ Chapter2 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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⠀又來到傍晚時分，人魚的藥效也開始發揮效用。
他的魚尾緩緩裂開，就像傳說中描述的那樣，痛得鑽心、彷彿每寸皮膚都被針用力戳刺。直到兩條腿已經完好地褪去魚鱗，才堪堪支撐他站起來。他知道有些魚只能記住七秒內的事情，他們人魚則不一樣，通常都可以記得幾百年前的誰做了什麼事情。他想，以後一定會常常回想這天奇妙的感覺。
進到了一個新的世界，彷彿連感受溫度和味道的方法都變得不一樣了，只因為她也在這個世界裡。還來不及熟悉站立的感覺，他聽見由遠而近的喵嗚聲，一隻白底黑斑的貓跳上不遠處的石塊，警戒地看著他。是她。
滴落的海水和髮梢遮住他大部分的視線，但他很確定， 是那個在夕陽前踏浪的女孩子。天已經黑下來了，一人一貓還在看著彼此，沒人先說話或是動作。「咳......」人魚開口，說：「那個，妳好......」
啊，講錯話了。他緊張地看著貓咪的眼睛微瞇、身體變得緊繃。「我不是奇怪的人！但是我想要幫妳......」他沒說自己是人魚，只說了看到她其實是一個女孩。「我認識一個巫婆，也許可以幫妳恢復人樣......」 他這才停下來看著貓的表情，然後被貓盯著看了許久。「真的，不然妳可以打聽看看，啊，不過我不知道巫婆的名字.....」他苦惱的撈了撈微長的頭髮，不曉得該怎麼辦。然後他聽見一個帶點緊張、懷疑的聲音， 是她開口了。
「你可以先把衣服穿好再說喵？」「啊？哦......那個，」完了，他忘記先準備。「咳，其實我剛剛在游泳，然後放在這裡的衣服被偷了。」 逼不得已做出一個解釋，他努力地想其他藉口，但是貓咪很快就接受了：「哦，這樣喵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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⠀⠀⠀後來貓咪叼來幾件衣物，說從某家人後花園找到的。
他穿上衣服跟著走，一邊想，她也太容易相信人了。 但他其實也不認識她，卻想跟著她一直走，不管目的地。她貓步走在前，帶他來到一間製陶店， 說：「聽說這裡在招人，你可以去試試看，你看起來就沒工作。」人魚苦笑，是這樣沒錯。
看見她貌似轉身要走，他急忙叫住她：「那個，如果妳想找巫婆，我可以想辦法！也許我們可以一起去那裡。」他想，雖然那幾乎是在王國的另一邊，用走的可能要花上許多時間，但若她想要， 他非常願意。「再說吧，也許。」
「那，那妳有喜歡什麼嗎？我想謝謝妳......」 謝謝她，謝謝她出現在生命裡。
「嗯，我喜歡吃魚。」如果一個人喜歡吃魚，你不要教她釣魚， 要幫她抓很多魚，好好寵她。
如果她喜歡，就釀一小壺酒給她，但如果她是貓， 就不能喝。後來他在製作陶器的小店裡工作。
對他來說並不困難，以前偶爾會去比較淺的海床躺著，無聊時就捏一些人偶，假裝自己不是魚。「今天吃什麼魚？」 傍晚的海邊，她一開口就總是這句話，彷彿是這世界上她唯一關注的事情。「嗯......不知道，我去看看。」 而不管他抓來什麼，她的雙眼總是笑得發光，說著謝謝然後雀躍地跑去一旁生火烤魚。「你不吃嗎？」「妳吃就好。」
「你真的不吃嗎？」
「嗯，沒關係。」「你真的真的真的不吃嗎？」
「......那，就一口。」
其實味道也蠻正常的嘛，他抿了一小口魚肉之後想。
而當晚莫名的輾轉無眠就另當別論了。每天晚餐吃完，他們都會在海邊散步，她享受著可以回到人形的時候。「妳很怕海嗎？」看著她無數次望向海邊， 卻總是不敢下水，只敢踏浪，他好奇地問。「嗯，從小時候就怕了，變成貓之後更怕。 你呢？很喜歡海嗎？」貓說。
「還、還可以吧......就，也習慣了。」「是嗎？不過這樣也好，其實我一直看著海，也只是想吃魚而已啦，既然你來了，那我就不用一直看著海啦！」他看她為此大笑，也跟著笑了起來。心裡有一個聲音說，如果不看海，那看看我也不錯啊。
有另一個聲音說，這一路游來也算是值得了。「欸，謝謝啊。」
「謝什麼啦，哈哈。」
「謝你啊。」然後他們會一起看夕陽消失在海裡面。接著她會跪下，手掌著地，從柔軟的頭髮、白皙的掌跟到細緻的腳踝，慢慢地縮小，再縮小，直到變成一隻靈巧的貓咪。他總是安靜地看著。
夕陽消失在海裡面，他覺得自己的魚鰭或什麼其他一部份，也都消失在她的身體裡了。她說她仍然在以前的家裡住著，家裡有鵝媽媽和羊小弟，三人都被下了詛咒。
然而母親和弟弟莫名其妙地回覆人形，只有她，一直都是貓的模樣。「一開始還以為是吃壞肚子，想說魚罐頭還沒過期。」她在原地轉了個圈，窩在他的腳邊。「結果好像被從荒野來的女巫惡作劇了。」「嗯......」他沉默，不曉得兩人比賽的話誰會贏？
她笑說：「雖然他們很愛我，但我好像已經是一隻可愛的寵物了，有時候會有點難過。」他拍拍她柔軟的頭髮，沒有說話。
「尤其是小羊，他現在都叫我妹妹了，明明年紀比我小。」她的聲音慢慢低了下去。
還想再當一次姐姐。 睡著前她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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§ Chapter3 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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⠀有一天下午，店裡的老闆喚他去門口，說有一隻貓一直坐在外面，渾身是血。
他衝出去，看到她身上的毛沾滿血跡，有些已經半乾、凝固在上頭。他抱起她走到安靜的草原，她才瑟瑟地開口：「今天我從外面回家，發、發現家人都......」 他沒有問是誰做的，知道或不知道，都不重要了。她再也不能當姐姐了。
貓咪縮在他的懷裡，很久沒有動作。他輕輕順著她的毛，摟緊了些。他不曉得該怎麼辦。他養著一隻貓，但不敢說自己是魚。他抱著她沒有鬆手，一場大雨來了，他們都不打算躲。雨停的時候，她已經從貓變成人，再變回貓咪。
時間剛到晚上，她身上的血跡已經被雨水沖掉，濕成他腳邊的一窪淺塘，泥濘的水染著暗紅色，他把她抱得更緊了些。「......我想走了。」她乾澀地開口，聲音沙啞。「不要再回來了。」
他看著懷裡的她，低頭無力。
「好，我陪妳。」隔天早上，他向老闆說明，爾後帶著幾件衣服、一些食物，便和貓緩緩上路。因為前一晚的雨，土地還未乾，他看著貓掌行沒幾步就已沾上泥濘，決定先去一個地方。他帶她來到河邊，把她穩穩地抱在懷裡，洗淨她的腳掌。「這條河會到大海哦。」看她想探向前卻又害怕的神情，他說：「那裡有很多好吃的魚。」「但是這條河也載著很多秘密。」他用衣角擦乾她，一邊說著：「然後它們都會流到海裡、沉澱，躺在海床，變得安靜。」偶爾也有例外，他聽奶奶說過她年輕時候的事情。
一個國王長出驢耳朵，這個秘密隨著河水，流遍了全國。「好了。」他放下她，然後從包袱裡拿出一雙咖啡色長靴，跪在地上幫她穿上。
「浪費錢......」她喵喵叫著。「沒關係。」他想，反正什麼都是要給她的。
「這樣妳要去什麼地方都可以，不怕走累，能走比較遠。」他知道，這不是一場愜意的旅行。
是一條關於遺忘的路，走得越遠，她就會把越多東西拋在過去。看著她步過水窪，發現腳不會髒，有些愉悅地快步起來，他無聲的微笑。
希望她走到頭來，只是忘記悲傷的事情，還能留點好心情的餘韻。一路上，他看著她漸漸學會裝作若無其事，整天喵喵叫著，在他工作時安靜等待，上路時又一副期待。更深刻的時候仍然是每天的夕陽時分，看著她先從貓長成人，然後過沒多久，又縮回一隻貓。小小的、脆弱的，她的靈魂無論裝在哪個身體，都還不夠強壯。
他順了順她頭上的毛，看著已熟睡的她，也緩緩入睡。他們不斷嘗試著各種可能讓她變回人類的方法。
在抓一百隻野雁的影子吃掉無效後，又試了連吃七顆蘋果以毒攻毒和祈求星星墜落的舞。「那個女巫的魔咒也太複雜了吧。」他一邊小小抱怨著，一邊升起柴火準備做飯。「欸，我今天在外面聽到還有一種可能可以讓我變回去的方法哦。」 他停下手邊動作，看向她。她笑，輕輕地說：「不過這可能需要你的配合。」「聽說某位子爵有許多魔法相關的書，如果找他幫忙，也許會有什麼進展。」貓舔著碗盆裡的水，說： 「我想要明天在他會經過的路上問問他。」「那妳有什麼計劃嗎？」「有哦！你假裝落水，我請去攔他幫忙，總之先蹭上人家再來好好談！」 聽著一隻小小貓咪的發言，他不禁一笑。「欸，其實你笑起來真的很好看喵。」兩人在河邊看著夕陽，一邊吃今日的烤魚。隔日的計畫看起來有些草率，但已是她所剩無幾的希望。
如果失敗了就抓幾條好吃的魚烤熟、餵飽她，然後再帶她去找巫婆吧，人魚暗自盤算著。然後他們也許可以再一起生活，不用煩惱，不用想太多。突然很想告訴她，欸、其實我也算魚的一種，妳知道嗎。這天是雙子座流星雨，晚上他們坐在湖邊的草地上看星星。是的，他們已經來到湖邊，就在巫婆的湖邊小屋另一端。雖然還沒走到海，但人魚覺得這樣也好了，至少若是她明天失望了， 他還有備案讓她有希望，希望巫婆可以把她變回人。「我想說一件事。」人魚開口。
「嗯？」
「我其實有個秘密，想跟妳說清楚。」「你等等，我想要明天回來再聽你說。」
「嗯......」人魚有些擔心是不是造成她的困擾。「欸，不要那副表情嘛。我只是快睡著了......」她打了好幾個哈欠，說。
他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，貓已經把自己蜷起來縮在他的腳邊，是這些日子來的習慣。他愣了一下，輕笑，然後小聲地說：「我是人魚喔，也是魚的一種，希望妳不要吃我啦。」一顆流星劃過，然後是兩顆，三顆。他的願望並不偉大，像個平凡的人類，希望能遇見愛的、希望自己也是對方愛的。
不 一定要是一樣的人或其他，不一定要有命運或其他，但可以有好好的結局。他看著流星雨，祈禱有一顆星星可以實現他的願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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⠀§ Chapter4 §
⠀隔天早晨，貓樣的她仰頭，說：「那計畫就這樣進行囉！你先跳進去湖裡，現在應該不會太冷吧？」他蹲下來揉了揉她的腦袋，沒有說已經成為人的他，在水裡的每一秒都是痛的。「你、應該......可以在水裡待蠻久的吧？」支吾了一會兒，她小心翼翼地問。
他愣住，然後輕輕地笑了：「沒事的。」沒事的，沒事的。
一切都會慢慢好的。他踏入水裡，湖水比想像中得冷上許多，但比起溫度更能感受到的是一陣刺痛從腳掌鑽心。
腳——遇見她以前根本不明白的事，還有太多都是。
若此生沒有遇見，永遠都不會明白的。「對了，」貓突然開口：「我等等會把子爵帶過來，那時候你在水裡掙扎一下不要出來哦！」「可是我怕你被騙走，所以呢～」她指著腳上的靴子。
「我會把靴子丟進去，你就浮上來，拿著靴子問我：『妳掉的是左邊的靴子、右邊的靴子，還是我？』然後等我回答，這樣才是真的我哦！」聽著貓有些莫名的擔憂，他笑了起來，不知道是誰比較傻，跟著幾乎陌生的人四處跑。
在浮浮沈沈中掙扎，看起來倒是理所當然。「不要笑，我很認真欸，如果女巫又來怎麼辦？」
「好，我知道了。」他無奈地笑說，又揉了揉她柔軟的頭髮，想記住這個手感。「那，我去去就來。」她喵了幾聲，身體已經上路，轉頭回來說。他沒入水之前，說：「我等妳。」貓走了。
貓沒有回來。「你掉的是金斧頭，還是銀斧頭？」
「你掉的是畫眉鳥，還是南瓜？」
「你掉的是眼淚，還是海？」——聽說，如果東西落到湖裡，就會有湖中男神幫你撿起來。人魚沒有想過自己會回到水裡，並以另一種姿態成為別人的故事。他其實也沒多想什麼，只希望那雙舊靴子能被丟入湖裡，讓他真的能浮上水面、好好呼吸。我們視如日常的生活裂開一條縫，而光沒有因此照亮世界。親愛的，我還在這裡。⠀
有一次在水裡痛得受不了而暈過去的人魚，醒過來之後發現自己倚著岸邊的石頭。
岸上有個黑衣女人，是巫婆。「你在這裡幹嘛？」
他把故事說了一遍，巫婆聽完之後嘆氣。「人魚是不是都很蠢啊？你奶奶也是這麽執著。」她晃了晃手中空了的瓶子，說：「這是讓你暫時變回人魚的藥，至少你在水裡不會太痛苦。」他動了動身子，感激地看向巫婆。
「別用那種眼神，藥也是要錢的。」她瞇瞇眼睛，一邊靠近一邊用兇狠的表情說道：「兩天就要喝一瓶，不然等著痛死吧。」人魚聞到一個香味，帶著草藥的氣味，混合一些花瓣的香氣。
他在海床上聞過這個味道，在某個秘密裡。那個秘密是一個年輕男子，說著自己喜歡的人好像不在意自己，他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的懊惱。人魚這個種族通常對味道並沒有這麼強烈的記憶，他會記得也只是偶然，而且這也是許久之前的秘密，但他仍告訴巫婆。沒想到她愣住，隨後嘴角笑開，說：「不管是不是真的，至少我聽了頗開心的，這樣就算付錢了吧！」 語畢，她轉身走進小屋。屋裡的床上躺著一名男子，正窩在棉被裡舒服地打盹。
「下午的會議呢？不用去嗎？」巫婆挑眉， 坐在床邊。「哎，那個子爵突然說不來，我也落得輕鬆，他的眼神我看到都覺得怕......」他嘟噥完，把人撈下來一起躺，包進棉被裡。
「他怎麼突然不來了？」「不知道......聽說撿到一隻穿長靴的貓，愛不釋手呢。」人魚喝下第九十九瓶藥之後，巫婆這次捧的是國王小時候的日記，她回到小屋裡，看向又跑來窩在小屋的人。「身為國王，你還真是悠哉啊？」
「唉，我最煩的事不就是那個眼神兇惡的子爵嘛， 他最近都待在自己家，我也沒事可做了嘛。」他翻了個身坐起，問：「那個人魚還在喝藥？」
嘆了口氣，巫婆說：「他已經喝九十九罐了。」國王想起日前看到他服藥的畫面，抖了一下：「感覺超痛苦的。」
巫婆也回想那時人魚說的話。他說沒關係，但傷口並不會因為美麗的謊言就無痛。已經覺得變成一個新的人了，又走回舊的路，像脫了鞋之後走在玻璃碎片上。疼痛的還遠遠不止這些。「為了她變成人，值得；在這裡等她，也值得。」
人魚的表情和那天游過大半個海洋找到巫婆、說想變成人時一模一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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§ Chapter5 §
某天一大清早，國王拿著一封信函，快步走到湖邊砸了進去。「請問國王，您掉的是......」人魚話還沒說完，就被國王吼斷： 「你快看內容！」人魚讀起信，裡面大約是說子爵已兩日未進食睡覺，發瘋似的尋找走失的愛貓。走失。 愛貓。 已經兩日。
已經兩日。人魚很久很久都沒有動作，只傻傻地盯著信上的字。
他並不知道她之前都去了哪裡，只是相信她至少會在誰那裡好好的，而自己就在這裡等待。那這次是不是真的失去了呢。「欸，他已經這樣整整兩天了，沒關係嗎？」 國王指著半趴在岸邊的人魚，小聲問巫婆。看到信之後又過了兩天，人魚依舊維持著一樣的姿勢，不知道在想什麼。
巫婆拎著藥罐，大步走到岸邊逼人魚抬頭，問他：「你掉的是藥，還是她？」人魚看著她，眼神幾乎沒有對焦，喃喃開口：「我掉了她......可是我要在這裡等她。」他想了很多，很想放下一切，甚至放下說好要留在這裡的約定，去找她，把她帶回來。
不過問她之前怎麼了，只要讓她好好過上生活，也就好了。可是她說她會回來的。
要是他走了，她回來找不到他，怎麼辦？巫婆一甩藥罐，扔進湖裡。
她瞇起眼跟他說：「照你的身體素質，這第一百罐藥喝下去也毀得差不多了，勸你不要喝、趕快上岸，不然可能撐不到她回來了，我說真的。」「......我知道了，謝謝。」
他拿著那罐藥，很聽話地沒有喝卻也沒上岸，寧可忍受一切的痛。每次他痛得翻不過身時，就想想她。
也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心痛得更多，身體的痛也就還好了。閒下來的時間，他開始跟巫婆學一些簡單的草藥及小法術，例如適合貓咪治療傷口的藥草，和治療心裡傷痛的咒語。「請問真的有能把青蛙變成王子的魔法嗎？」有天，人魚好奇而有禮地問。「沒有啊，那是愛。」巫婆每次都會先隨便回答，才說出真正答案，所以這次他也覺得巫婆在開玩笑。「她說的是真的。」一旁在看書的國王頭也不抬地接上話，還露出微微驕傲的神情。
「聽她的語調就知道了。」「哦......」在他聽來都一樣。是愛嗎。
如果是愛，何其有幸；如果不愛，何其無奈。他看著手中時常把玩的藥水，覺得腳掌又開始隱隱作痛。某天，他打算浮上水面，問巫婆關於讓人沉睡一百年的秘密，聽說她和國王都曾經因此沉睡。這天的陽光燦爛，微風和煦，原來季節已經來到夏天。他在湖心裡往上看著水流波動和反射，好像又回到躺在海床上仰望的時光，看每個從河裡來的秘密飄過。然後這些都被一雙落水的舊長靴打破。他目光一緊，伸出雙手去輕擁在水中緩慢落下的靴子。咖啡色的靴子，鞋底沾了不少泥土和枯草。然而在漫長的等待裡，他最先學會的是不抱太大期望。「請問你掉的是左邊的靴子，還是右——」他在破水而出的同時開始問話。「喵。」一隻貓坐在岸邊，虛弱而疲憊地喵叫著。人魚盯著她，像永遠看不夠那樣，從沾了污泥的頭頂、下垂的貓耳、到佈滿細微傷痕的身軀，都細細看過一遍。
深怕是夢， 醒來就沒了。人魚顫抖地重新開口：「妳掉的是，左邊的靴子，右邊的靴子，還是我？」
貓咪的目光泛起微微淚水，回答：「你。」後來其實兩人都有點忘記當時發生什麼事。
在貓回答後，人魚從湖裡起身慢慢走上岸，拎著浸濕的靴子想蹲下摸摸她的頭。一陣混著草藥和花瓣香氣的味道飄進兩人 之間，時間彷彿真的慢了下來，他回神的時候，眼前坐在地上的已經是人樣的她。而陽光依舊燦爛，灑在兩人的頭頂、肩頭和身軀，暖暖地、慵懶地爬行。
在光影之間， 兩個人安靜地相擁。她說：「我回來了。」
他說：「歡迎回來。」童話的結局總是幸福快樂。
生活比童話多了更多故事、更多日子，若你沒有好好走過，便無法好好結束。第一百瓶藥水被人魚擱在湖邊，壓了一張寫著「謝謝一直以來的照顧，祝和國王白頭偕老」的紙條。巫婆收起紙條，念了幾句咒語，又把藥水扔回湖中。
「欸？親愛的在幹嘛？」國王依舊慵懶地跟在巫婆身邊，看到這熟悉的丟藥水景象，又驚恐地問。巫婆看了他一眼，沒有回答。
有什麼從平靜的湖刷地一聲破水而出，水花濺得有些遠，點滴落在兩人腳邊。一個半裸身的年輕男子站在湖中，兩手拿著東西，問到：「妳掉的是一大把金幣，還是國王小時候穿的衣服？」「總不能隨便讓湖中男神的傳說消失吧。」 巫婆終於開口，眨眨眼對呆滯的國王解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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§あとがき　後記 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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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高興能在這裡看到你，感謝閱讀和參與！這是一個等待的故事，也是個前進的故事，湖中男神在原地慢慢成長，貓在離開的路上準備回家，他們本來都有各自要背負的路，只是選擇走在一起。
今回重讀故事，本來想在終章加入一些澎湃、不可理喻的浪漫或一些更重的諾言，但還是完整保留了原樣，我想這是最適合他們的樣子。不過！歡迎敲磚番外篇！！（拿出大聲公）想看貓和男神的日常、巫婆的藥水秘方、訪問男神怎麼在水裡睡覺等等等，想看的番外內容請丟入☞巫婆的開瓶紀錄單☜
有任何心得或建議也歡迎留言～Instagram限時動態問答框同步蒐集資料中！期待收到大家的回覆來寫新番外，另外也將於五月解鎖新故事⟪七年⟫，請多多指教。在下次見面以前，愛你多一點。愛瑪 2022/04/2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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§After that…番外 §
⠀有一天，貓突然跟人魚說：「好久沒看到巫婆了，我們回去找她玩好不好？」人魚專心在處理手中的陶瓷作品，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：「好啊，妳想去的話，我們就回去吧。」他們後來到了原本相遇的海邊小村莊，人魚做回陶藝，像他在海床上的日子。
而貓呢？貓負責料理、家務，以及熟悉海。她說：「最後的最後，你的靈魂還是會回到海裡吧，那我也要去啊，所以趁現在先慢慢熟悉，以後才不會怕。」人魚聽完，笑了，順著她的話說：「學會也好，如果我不在了，妳至少還能抓魚。」
殊不知貓聽到就紅了眼眶，上前抓著人魚的手臂，說：「我已經有最好的一尾魚了，其他的我都不要。」她說著，還露出委屈的表情。
人魚看見後揉了揉她的頭髮，笑起來。「一開始就要妳熟悉海有點勉強了，不然我們回去從湖開始熟悉？」他提議，貓露出笑容接連說好。回去。
他想，他們也有一個可以回去的地方，即使那裡不是家鄉，仍是他們最寶貴的地方。就像秘密基地，長大後還會想回去。於是他們回到湖邊，並且透過巫婆的暫時性藥水，每天晚上月亮升起後到隔天日出前，都能待在湖裡。「你們回來輪班也好，」巫婆指著癱在岩石上的替身，玩笑似地說：「就算是用魔法做出來的替身也要休息啊，每天都收一堆斧頭也不是辦法嘛。」他們於是回來了，在湖底靜靜看著月光。（番外1 end）